以豪门为叙事背景的小说《盂兰盆夜之纸新娘》是您居家旅行必看好文,陆明轩柳云舟苏芷容两位主人公之间的情感纠葛看点十足,作者是享誉全网的大神“昱菲雪”,概述为:安静地躺着。他松了口气,以为是烛火晃动产生的错觉。可低头时,却看见自己的衣角上,……
《盂兰盆夜之纸新娘》精选:
第一章:鬼媒上门杏林镇的秋,总比别处来得沉些。镇口那排枫树,叶子红得像燃着的火,
风一吹,碎红簌簌往下落,铺在青石板路上,倒像极了谁家泼洒的血。
陆明轩站在医馆二楼的窗前,指尖捏着片刚飘落的枫叶,叶脉里还残留着些微的潮气,
却怎么也暖不透他心头的寒意。这寒意不是来自秋风,而是来自镇上近月余的怪事。
先是镇东头张家的小女儿。那姑娘年方十五,上个月染了场急病去了,还没出七七,
张家老两口就夜夜听见后院有女子哭。起初以为是思女心切产生的幻听,直到有天清晨,
张老汉发现女儿坟前的纸扎丫鬟,竟挪到了院门口,
裙摆上还沾着些湿漉漉的泥——那泥的颜色,和坟头的土截然不同,
倒像是从河边挖来的。接着是西街李家。李家**走时刚满十六,生前最爱穿水红色的裙子。
她娘给她扎了套纸做的嫁妆,有梳妆台、衣箱,还有个捧着绣花鞋的童女。可没过几天,
李家娘就说,夜里总看见窗纸上有个红影晃,像有人贴着窗户往里看。更邪门的是,
纸嫁妆里的衣箱,不知何时被打开了,里面的纸衣裳少了一件,
箱底还留着片真丝的衣角——那料子,正是李家**生前最爱的那套水红裙。这几日,
来医馆说“撞邪”的人越来越多。有说半夜听见女儿喊“冷”的,
有说冥器上的朱砂褪成了黑红色的。还有个老妇人,颤巍巍地说她给孙女扎的纸灯笼,
夜里竟自己亮了,灯影里还映着个小小的人影。陆明轩自幼跟着父亲学医,
《伤寒论》《本草纲目》背得滚瓜烂熟,寻常病症到他手里,总能药到病除。可这些事,
显然不是药石能解的。他翻出父亲留下的那卷《百鬼录》,泛黄的纸页上,
用父亲遒劲的字迹写着“冥婚引祟,纸人寄魂”,旁边还画着个穿红嫁衣的纸人,
眼眶处留着两个空白的圆,看着格外渗人。“陆大夫,有人找您。
”药童阿福的声音在门口响起,带着点怯生生的颤。陆明轩合上书,
把《百鬼录》塞进书架最底层的暗格里——那是父亲生前藏志怪书的地方,
说“医能治身,不能治心,更不能治邪,少看为妙”。可如今,这邪祟却找上门了。
他下楼时,看见诊室里站着个妇人。那妇人看着五十上下,穿一件绛紫色的团花褂子,
料子是极好的缎面,却被洗得发旧,领口处还磨出了毛边,上面绣的牡丹,花瓣歪歪扭扭,
像是用褪色的线仓促补过。她脸上扑着厚厚的粉,白得像纸,
却遮不住眼角的细纹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青黑,嘴唇涂得艳红,笑起来时,口红沾在牙上,
看着格外刺眼。妇人头上簪着朵绒花,是早已过时的品红颜色,花瓣上还沾着点灰。
她手里拎着个小小的提篮,篮口盖着块红布,布角磨得发亮,不知用了多少年。
见陆明轩进来,妇人立刻转过身,腰肢扭了扭,声音又尖又细,
像是指甲刮过瓷碗:“陆大夫安好呀?老身姓乌,镇上人都喊我乌媒婆。
”“乌媒婆”这三个字,陆明轩早有耳闻。据说这妇人专做“阴媒”,
替死去的男女牵线搭桥,操办冥婚。前几年镇北王家的少爷溺水而亡,
就是她撮合了王家少爷和邻镇早夭的姑娘,办了场热热闹闹的冥婚。可自那以后,
王家就总出怪事,先是家里的镜子总映出穿红嫁衣的影子,后来王老爷还摔断了腿,有人说,
是冥婚触怒了亡魂。陆明轩压下心头的异样,抬手请她坐下:“乌婆婆登门,不知有何见教?
”乌媒婆也不客气,一**坐在椅子上,提篮放在脚边,红布下似乎有东西轻轻动了动,
像是里面藏着活物。她凑近陆明轩,身上那股廉价脂粉混着霉味的气息,一下子飘了过来,
呛得陆明轩微微皱眉。“陆大夫,老身此来,是给您道喜,也是替人解忧来的。
”乌媒婆脸上堆起笑,眼角的青黑更深了些,“镇西头苏家,您知道吧?苏家**芷容,
年前染了场风寒,没熬过去,走的时候才十六,正是花一样的年纪。”陆明轩点点头。
苏家是镇上的富户,苏芷容生前也是个有名的娇**,据说生得极美,还会弹琵琶。
年前她病重时,苏家还请过陆明轩去看过,当时他就说,**是心病缠体,药石难医,
果然没几天就去了。“苏老爷和苏夫人思女心切,这一个月来,家里就没安生过。
”乌媒婆声音压得更低,神神秘秘地说“夜里总听见**在院子里哭,说‘孤单’,
还说‘想找个伴’。给**扎的那些冥器,隔天就会换个地方,纸做的琵琶,
弦都断了两根——您说,这不是**在催着找婆家吗?”陆明轩端起茶杯,
指尖碰到杯沿,冰凉的触感让他清醒了些。他知道,乌媒婆这话,是在铺垫。果然,
乌媒婆话锋一转,眼睛死死盯着陆明轩:“老身寻访了半个月,查了不少人的八字,发现呀,
唯有陆大夫您,八字与芷容**最合!您是火命,**是水命,水火相济,
乃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阴缘!”“阴缘”两个字,像块冰,砸在陆明轩心头。
他握着茶杯的手紧了紧,沉声道:“乌婆婆,此事休要再提。陆某身为医者,只信医道,
不信这些怪力乱神。更何况,与亡人缔结婚约,实在荒谬。”乌媒婆脸上的笑瞬间冷了下来,
尖细的声音也沉了些,带着股说不出的阴恻:“陆大夫,话别说太满。有些缘分,
不是你想躲就能躲掉的。芷容**说了,她就中意您这样的温文尔雅的读书人,
还说……要跟您‘生生世世’呢。”她说着,突然弯腰,一把掀开了提篮上的红布。
陆明轩的呼吸瞬间停滞了。提篮里,放着一个一尺来高的纸人。那纸人穿着一身大红的嫁衣,
绣着金线的凤凰,凤冠上缀着纸糊的珠花,连耳垂上都贴着小小的红纸耳坠,
做工精细得不像冥器,倒像真的嫁衣缩小了一般。纸人的脸是用细白的纸糊的,敷着白粉,
画着柳叶眉,点着樱桃口,连脸颊上的胭脂都晕得恰到好处,栩栩如生。
可最让陆明轩脊背发凉的,是纸人的眼睛——那本该点睛的地方,是两个空白的圆,
没有黑瞳,没有眼白,就那样空洞地“望”着前方。
可陆明轩在与那空白眼眶对视的瞬间,竟觉得有一股冰冷的、粘稠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,
像有双无形的眼睛,正透过纸人的眼眶,死死盯着他。
“这是按照芷容**生前的模样扎的‘替身’。”乌媒婆用手指轻轻碰了碰纸人的嫁衣,
指尖划过金线时,纸纤维发出细微的“沙沙”声。“婚期就定在三日后的子时,到时候,
会有人来接您去苏家拜堂。陆大夫,您可好生考虑考虑——这‘纸新娘’,
可是会认人的。”“认人”两个字,她说得又轻又慢,像是在念什么咒语。
陆明轩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窜上来,顺着脊椎爬到后脑勺,连头发都竖了起来。
乌媒婆重新盖上红布,拎起提篮,扭着身子往门口走。走到门帘处时,她突然回头,
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:“对了,陆大夫,要是您不答应,
芷容**……怕是会亲自来‘请’您呢。”门帘晃动了几下,乌媒婆的身影消失了,
只留下一股浓郁的脂粉味,和挥之不去的诡异气氛。陆明轩坐在椅子上,
手里的茶杯早已凉透。他盯着门口,总觉得那晃动的门帘后,还站着个人,穿着大红的嫁衣,
正静静地看着他。天色渐渐暗了下来,阿福把医馆的烛火点上,
跳动的火光在墙上投下斑驳的影子。陆明轩让阿福先回去了,自己坐在诊室里,翻着医书,
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。不知过了多久,他突然听见角落里传来一阵极轻的“窸窣”声,
像是纸张在摩擦。他猛地抬头,看向墙角——那里堆着些打包药材的纸,此刻,
那些纸竟微微晃动起来,像是有风吹过。可医馆的窗户都关得严实,门也栓好了,
哪里来的风?他站起身,拿起桌上的烛台,一步步走向墙角。烛火的光越来越近,
那些晃动的纸突然停了下来,恢复了原样。可就在他准备转身时,
眼角的余光瞥见墙上的影子——那影子里,除了他自己和烛台,
还有一个小小的、穿着红衣的影子,正贴在他的身后,像是个孩子,踮着脚,
要够他手里的烛台。陆明轩的心脏骤然缩紧,猛地回头。身后空空如也,只有堆在墙角的纸,
安静地躺着。他松了口气,以为是烛火晃动产生的错觉。可低头时,却看见自己的衣角上,
沾着一丝极淡的红色——那颜色,和乌媒婆提篮里纸人的嫁衣颜色,一模一样。
夜风从窗缝里钻进来,吹得烛火剧烈晃动。陆明轩看着墙上跳动的影子,总觉得那影子里,
藏着个穿红嫁衣的姑娘,正对着他笑。空气里,
似乎还飘荡着一丝极淡的、类似琵琶弦断裂的声音,细细的,却格外清晰。他知道,这一夜,
怕是再也睡不着了。那未曾点睛的纸人,乌媒婆的威胁,还有墙上的红影,像一张无形的网,
正慢慢将他笼罩。而三日后的子时,那场诡异的冥婚,也正一步步向他逼近。
第二章:纸人点睛晨雾还没散透,陆明轩就坐在医馆的案前翻药书。
指尖划过《本草纲目》泛黄的纸页,墨字却总在眼前飘,像被风吹得晃。
昨夜又是半宿没合眼——后半夜时,房梁上忽然传来一阵极轻的“沙沙”声,
像是有人用指甲刮着木头,接着便是女子的啜泣,细得像蛛丝,贴着门缝钻进来,缠在耳边,
挥之不去。他披衣起身去看,房梁上空空的,只有陈年的蛛网在风里晃,可枕头上,
却多了几片细碎的红纸屑,比指甲盖还小,颜色鲜得像刚染过的,
正是乌媒婆提篮里纸人嫁衣的红。“陆大夫,您脸色怎么这么差?
”药童阿福端着刚熬好的药汁进来,见他眼底泛青,忍不住问,“是不是夜里没睡好?
”陆明轩把纸屑拢在掌心,悄悄塞进袖袋,摇了摇头:“没事,许是昨晚看医书晚了。
”他接过药碗,滚烫的药汁滑过喉咙,却暖不透胸口的寒意。阿福收拾药柜时,
突然“呀”了一声:“陆大夫,您看这药柜上……”陆明轩凑过去,
只见最下层放着当归的药柜门上,印着一个淡淡的手印。
不是常人的手印——指节细得像纸扎的,指尖还带着点红,像是蹭了颜料,
印在深褐色的木头上,透着股说不出的诡异。“许是之前抓药时,哪个妇人沾了胭脂蹭上的。
”他强作镇定地解释,心里却清楚,这几日来医馆的都是些老弱妇孺,
谁会涂这么艳的红胭脂?更让他心神不宁的,是镇上的流言。晌午时分,
几个来抓药的妇人围在医馆门口窃窃私语,声音压得低,却还是飘进了陆明轩耳朵里。
“你听说了吗?昨晚李二在镇外乱葬岗看到穿红嫁衣的女子了!”“真的假的?
”“可不是嘛!李二说那女子站在老槐树下,手里抱着个纸琵琶,弦都断了,还对着他笑呢!
”另一个妇人接着说:“还有西街的纸扎店,昨晚半夜里竟传出唱歌声,唱的是《采莲曲》,
就是苏家**生前最爱唱的那首!店老板今早去看,发现给苏家扎的纸嫁妆,少了件红盖头!
”妇人们的声音里满是恐惧,有人还偷偷瞥了眼陆明轩的医馆,眼神里带着同情。
陆明轩握着药方的手紧了紧——《采莲曲》他是听过的,年前去苏家给苏芷容诊病时,
她就坐在窗边弹琵琶,唱的正是这首,声音软乎乎的,像浸了蜜。可现在,
这歌声从纸扎店传出来,却成了催命的符咒。恐惧像雾一样,在杏林镇里弥漫开来。
陆明轩想找个人商量,却发现镇上的人都在躲着他——连平日里常来下棋的张老伯,
见了他都绕着走,仿佛他身上沾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。他知道,大家都听说了乌媒婆的事,
都怕被这“冥婚”缠上。第三日黄昏,陆明轩去镇东头给张奶奶复诊。回来时,
刚拐进医馆所在的巷子,就看见一群人围在医馆门口,交头接耳,指指点点。有人看见他来,
立刻用胳膊肘碰了碰身边的人,人群瞬间安静下来,纷纷往后退,给他让出一条路,
眼神里满是恐惧和同情,像在看一个活不长的人。陆明轩的心沉到了谷底。他快步上前,
目光落在医馆的大门上——那扇刷着黑漆的木门,
不知被谁用暗红色的颜料画了个大大的“囍”字。颜料黏糊糊的,还没干透,
顺着门板往下淌,在门臼处积了一小滩,泛着淡淡的腥气,不像是朱砂,
倒像是掺了血的纸灰。“囍”字的笔画歪歪扭扭,有的地方还洇开了,
像有人用发抖的手画的,透着股说不出的邪气,在暮色里格外刺眼。
“陆大夫……这……”旁边卖杂货的王婶犹豫着开口,“今早还没有呢,就刚才,
不知谁悄悄画的……”陆明轩强压下心头的惊怒,点了点头,推开大门。
门轴发出“吱呀”的响声,像是不堪重负。医馆里静悄悄的,药香还在,
却混着一股淡淡的、类似纸钱烧过后的灰烬味,飘进鼻腔,呛得他喉咙发紧。他走到柜台后,
伸手去摸油灯——指尖刚碰到灯盏,就摸到了些细碎的灰,摊开手一看,是黑色的纸灰,
里面还裹着点红色的纸屑,和他枕头上发现的一模一样。他点亮油灯,昏黄的光线下,
医馆的陈设一一清晰起来:药柜、案台、煎药的炉子,都和他早上离开时一样。可当他转身,
看向靠墙的书架时,浑身的血液几乎瞬间冻结。那书架有三层,最顶层原本空着,
只放了个装药材的旧木盒。可现在,木盒被挪到了一边,空出来的地方,
正端端正正地放着那个纸人——乌媒婆提篮里的“纸新娘”!纸人还是那身大红嫁衣,
凤冠上的纸珠花沾了点灰,却依旧鲜艳。嫁衣上的金线在灯光下泛着冷光,
连针脚都看得清清楚楚。可最让陆明轩头皮发麻的,是纸人的脸——之前空白的眼眶,
此刻竟被点上了眼睛!那不是粗糙的墨点,而是用极细的笔勾勒出来的眸子。
瞳孔是深黑色的,像两汪不见底的水,透着股幽幽的光,正直勾勾地“凝视”着他。
眼尾微微上挑,画着淡红色的眼线,眼角处还晕着一抹淡红,像是欲滴未滴的泪痕,
用的颜料和门上的“囍”字一样,泛着淡淡的腥气。纸人的嘴唇还是樱桃红,
却比之前更艳了些,像是刚沾过血。点睛之后的纸人,像瞬间被注入了灵魂。
之前那种模糊的被窥视感,此刻变得无比强烈,像有双无形的眼睛,正透过纸人的眼眶,
死死盯着他,连他的呼吸都能感知到。纸人不再是一个死物,
而像一个沉默的、充满执念的活物,牢牢地钉在书架上,宣告着它的存在,
宣告着那不容拒绝的“婚约”。陆明轩的手开始发抖,油灯的光也跟着晃,
墙上的影子忽大忽小。他想起父亲留下的那卷《百鬼录》,里面写着“纸人点睛,
魂归其身”——说的是若按亡者模样扎的纸人,被点上眼睛后,
亡者的魂魄就会附在纸人身上,听从点晴人的命令。是谁给这纸人点的睛?是乌媒婆?
还是……苏芷容的魂魄?他往前走了两步,想看得更清楚些。离得近了,他才发现,
纸人的手指微微弯曲着,像是要抓什么东西,嫁衣的下摆处,还沾着点泥土,
和镇外乱葬岗的黑土一模一样。他甚至能闻到,纸人身上除了纸味,
还混着一股淡淡的、类似苏芷容生前用的熏香味,清雅却冰冷。就在这时,
窗外忽然刮起一阵阴风,“哐当”一声,把没关严的窗户吹得撞在墙上。
油灯的火焰剧烈摇晃起来,差点熄灭。陆明轩下意识地抬头,只见书架上的纸人,
那身大红嫁衣的衣袂,竟极其轻微地飘动了一下——不是被风吹的,
而是像人呼吸时的起伏,缓慢而有节奏。他猛地后退一步,撞在案台上,
药碗“啪嗒”掉在地上,摔得粉碎。就在这时,他仿佛听到一声极轻极轻的叹息,
从纸人方向传来,带着点满足,又带着点哀怨,像女子的声音,细得像蛛丝,
在空气中悠悠散去。陆明轩盯着纸人,心脏狂跳。他看见纸人眼角的泪痕,
似乎比刚才更红了些,像是真的流出了眼泪。纸人的瞳孔里,
似乎映出了他的影子——他的脸在瞳孔里扭曲着,满是恐惧,
像被纸人“看”进了心里。
他突然想起乌媒婆说的话:“这‘纸新娘’……可是会认人的。
”认人……它已经认住他了。夜风从窗户缝里钻进来,吹得油灯的光忽明忽暗。墙上,
纸人的影子和他的影子重叠在一起,像是纸人伸出手,从后面抱住了他。
空气中的纸钱味更浓了,还混着股淡淡的琵琶声,细得像幻听,正是《采莲曲》的调子,
却带着说不出的悲凉。陆明轩站在原地,浑身冰凉。他知道,这纸人已经“活”了,
三日后的子时,那场冥婚,他怕是躲不掉了。而更可怕的是,他不知道,
这纸人接下来还会做什么——是安安静静待着,还是会在夜里,悄悄走到他的床边?
他不敢再想,转身去捡地上的碎碗片。指尖刚碰到瓷片,就摸到了些黏糊糊的东西,
摊开手一看,是暗红色的颜料,和门上的“囍”字、纸人的眼泪一模一样。
而碎碗片的影子里,他似乎看到纸人的影子动了动,朝着他的方向,缓缓伸出了手。
第三章:夜半梳妆陆明轩躺在床上,睁着眼睛盯着帐顶的青纱。帐子是父亲留下的,
边角已经磨出了毛,夜里风从窗缝钻进来,纱帘轻轻晃动,投在墙上的影子像极了人的轮廓,
总让他想起书房里那个纸新娘的红嫁衣。他已经辗转了近两个时辰。床板是早年的旧木,
稍微动一下就会发出“吱呀”的轻响,
可他连翻身都不敢——总觉得后背有双眼睛盯着,凉飕飕的,
像贴了片刚从井里捞出来的纸。他摸黑摸过枕边的桃木符,那是父亲生前在道观求的,
据说能驱邪,可此刻符身冰凉,贴在掌心竟没了往日的暖意,反而像在吸他手上的热气。
窗外的风停了。后半夜的杏林镇静得吓人,连狗吠虫鸣都没了,只有远处镇西头苏家方向,
偶尔传来几声模糊的梆子响,敲得人心里发慌。陆明轩数着梆子声,刚数到第三下,
一阵极轻的声响突然从书房方向飘来——“窸……窣……”像梳齿划过发丝,
带着点滞涩的“咔嗒”轻响,混着纸张摩擦的“沙沙”声,在死寂的夜里格外清晰。
陆明轩的心脏猛地缩紧,瞬间没了睡意。他屏住呼吸,耳朵贴在枕头上,连呼吸都放得极轻。
那声响又响了,比刚才更近,像是从书房门缝里钻出来的,绕着他的床转了一圈,
最后停在他的耳边。空气里突然多了股味道——不是纸灰的冷味,是甜腻的胭脂香,
像镇上胭脂铺卖的最便宜的“醉春红”,却混着点说不出的腥气,闻得人喉咙发紧。
他悄无声息地坐起身,脚刚碰到鞋,就觉得鞋底黏了什么东西,低头摸了摸,
是几根极细的黑色丝线,像头发,又像纸人身上的流苏。冷汗一下子冒了出来,
他想起白天书架上那个纸新娘——它的“头发”就是用这种黑色丝线做的。
披上外衣时,布料摩擦发出的声响都让他心惊肉跳。他摸到门后的油灯,却不敢点燃,
怕光会惊动书房里的东西。只能借着窗外透进来的一点残月微光,轻手轻脚地挪到书房门口。
门虚掩着,留着一道指宽的缝,里面漏出的烛光不是正常的昏黄,是偏红的颜色,
像被血浸过,在地上投下一道细长的红光,像条伸出来的舌头。陆明轩的指尖抖得厉害,
他用指甲轻轻抠着门缝,一点点把缝拉大。视线刚探进去,一股寒气就顺着门缝钻出来,
扑在他脸上,带着刚才那股胭脂混腥气的味道。他眯起眼,
看清了书房里的景象——书架顶层的纸新娘还在,依旧端端正正地坐着,
大红嫁衣上的金线在红光里泛着诡异的亮。可它面前,
不知何时多了一面铜镜的虚影——不是实体,是半透明的,像蒙着层水雾,
镜面里映出的纸人影像比实体更清晰,连嫁衣上绣的凤凰羽毛都根根可见。
最让他头皮发麻的是纸新娘的动作。它那用纸糊成的手臂,本该僵硬得一碰就碎,
此刻却缓缓抬了起来,手肘处的纸层因为动作裂开细缝,露出里面白色的纸芯。
一只“手”里握着把梳子,也是虚影,梳齿是淡黑色的,像用墨染过的木梳,
正一下、一下地梳着它的“头发”——黑色丝线里混着几根浅棕色的真发。
梳齿划过的时候,真发缠在梳齿上,发出“咔嗒”的轻响,就是他刚才听到的声音。
纸人的动作很僵硬,每抬一次手都要顿一下,像生锈的木偶,可梳头发的节奏却很均匀,
带着种活人才有的专注——先梳通发尾,再慢慢往上梳,遇到打结的地方,
还会轻轻扯一下,仿佛真的在打理自己的头发。
“呜……啊……”一阵低低的哼唱声突然在书房里响起,不是从纸人嘴里发出来的,
更像是从空气里飘来的,环绕在纸人周围。调子是江南的小调,陆明轩小时候听母亲唱过,
叫《待嫁曲》,可此刻的哼唱声没有歌词,只有断断续续的音节,像哭腔,又像叹息,
每一个音都裹着化不开的悲伤,还有一丝藏不住的期盼,听得人骨头缝里都发寒。
陆明轩的眼睛死死盯着纸人,突然发现它那双被点上的眼睛——在红光的映照下,
瞳孔里竟映出了一个小小的影子,是他自己的轮廓!纸人正通过那面虚幻的铜镜,
看着门缝后的他!他猛地屏住呼吸,连眼珠都不敢动。纸人的眼神变了,之前的哀怨淡了,
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幽深的亮,像两口深井,要把他的魂魄吸进去。更让他恐惧的是,
纸人的嘴角似乎微微上扬了——那是用淡红颜料画的唇,之前看着只是僵硬的线条,
此刻却弯出一个极浅的弧度,像在笑,又像在确认什么,带着一种近乎实质的占有欲。
它不是在随便梳妆,它是在为三日后的冥婚做准备!它知道他在看,它甚至在等他看!
陆明轩的后背突然冒出一层冷汗,手脚冰凉得像没了知觉。他想退,可脚像被钉在地上,
只能眼睁睁看着纸人停下梳头的动作,抬起另一只手,对着铜镜虚影理了理嫁衣的领口。
它的“手指”划过嫁衣,纸层摩擦发出“沙沙”声,像在说:“准备好了,
就等你了。”“咚!”陆明轩的后背重重撞在身后的墙壁上,发出一声闷响。
书房里的哼唱声和梳头声瞬间停了,连空气都像是凝固了。
“呼——”一阵阴风从书房里吹出来,门缝里的红光开始晃动,像烛火要灭了。
陆明轩看着里面的纸人,它似乎微微转了一下头,朝向门缝的方向,
红色的衣角在风里轻轻飘了一下,像在挥手。“啪。”烛光彻底灭了,
书房重新陷入一片漆黑,只有那面铜镜虚影还残留着一点淡淡的光,
映出纸人那双亮得吓人的眼睛,在黑暗里一闪一闪的。陆明轩连滚带爬地逃回卧室,
“砰”地一声关上门,还不忘用顶门杠死死抵住。他背靠着门板,大口大口地喘气,
心脏跳得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。书房里没了动静,可他知道,那个纸新娘还在那里,
在黑暗中静静地“看”着他,等着三日后的子时,等着他去拜堂。
他摸了摸口袋里的桃木符,符身已经烫得吓人,像是在警告他什么。突然,
他感觉到被子里有什么东西在动,伸手一摸,摸到几根细长的东西——是黑色的丝线,
和纸人头发上的一模一样,还有一根浅棕色的真发,缠在丝线上,带着点淡淡的胭脂香。
窗外的残月被乌云遮住了,屋里彻底黑了。陆明轩坐在床上,抱着桃木符,不敢闭眼。
他总觉得有脚步声在门外徘徊,轻得像纸张落地,每一步都踩在他的心跳上。不知过了多久,
他听到一声极轻的叹息,从门缝下钻进来,带着那股熟悉的胭脂混腥气,
在他耳边低语:“新郎官,别躲了……”第四章:追寻根源晨光刺破云层时,
陆明轩的指尖还泛着冷。他坐在医馆前厅的木椅上,面前摆着一碗早已凉透的米粥,
瓷碗边缘凝着一圈白霜。昨夜书房里的梳头声、哼唱声,还有纸新娘那双含着占有欲的眼睛,
像针一样扎在脑子里,让他一夜未眠。但此刻,
恐惧已被一种更烈的情绪压了下去——是愤怒,也是破釜沉舟的决心。他很清楚,
这纸新娘不是普通的邪祟,它盯着的是自己,躲是躲不掉的。若不查清这背后的根源,
别说医馆开不下去,恐怕连性命都要搭进去。他起身走到书架前,指尖悬在顶层的格子外,
终究没敢再看那纸人一眼,只匆匆取了父亲留下的那卷《百鬼录》,塞进怀里,
又揣了把防身的银簪——父亲说过,银能驱邪,这簪子是祖上传下来的,
簪头刻着小小的“镇”字。出门时,晨雾还没散,浓得像化不开的墨。
青石板路上沾着露水,踩上去“啪嗒”响,远处传来几声零星的鸡叫,
却没驱散半点阴森气。陆明轩直奔镇子边缘的乌媒婆家——那是这一切的起点,
无论如何,得先找到那个诡异的老妇人。乌媒婆的宅子在镇子最西头,紧挨着一片荒坟地。
远远望去,那是间低矮的土坯房,屋顶的茅草一半已经朽坏,露出黑洞洞的椽子,
像老人豁了牙的嘴。院墙是用碎土块垒的,塌了大半,墙角长着半人高的野草,
草叶上挂着的露水,在晨光里泛着冷光。陆明轩走到院门前,心猛地一沉。
那扇破旧的木门紧紧锁着,门环是生了锈的铁圈,上面缠着几缕灰黑色的头发,不知是谁的。
门楣上挂着的褪色红布,被风吹得“哗啦啦”响,布角沾着些暗红色的污渍,
像干涸的血。他伸手推了推,木门纹丝不动,门缝里飘出一股霉味,
还混着点纸钱烧过的灰烬味。“小伙子,你找乌婆子啊?”身后传来个苍老的声音。
陆明轩回头,看见隔壁院的张婆婆正挎着个菜篮,站在不远处,眼神里满是忌惮。
张婆婆是镇上的老住户,据说和乌媒婆做了十几年邻居。“张婆婆,您知道乌媒婆去哪了吗?
”陆明轩急忙上前。张婆婆叹了口气,往乌媒婆家的方向瞥了一眼,
压低声音:“还能去哪?跑了呗!前儿个后半夜,我听见她院里有动静,像是在收拾东西,
还夹杂着哭腔,说什么‘不是我要找你,是你缠着我’。我扒着墙缝看了一眼,
见她拎着个红布包,慌慌张张地往荒坟地那边跑,头发乱得像疯婆子,鞋都跑丢了一只。
”“红布包?”陆明轩心里一动,想起乌媒婆当初装纸人的那个提篮,“她没说要去哪吗?
”“没说,只听见她嘴里念叨着‘苏**饶命’‘纸人活了’。”张婆婆的声音发颤,
“这乌婆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,常年帮人办冥婚,去年还给镇北王家扎了个纸新娘,
结果王家没过多久就死人了。我看啊,她是惹上不该惹的东西了!”陆明轩皱紧眉头。
乌媒婆跑了,还提到了“苏**”“纸人活了”,看来她也被这邪祟缠上了。线索断了,
但至少确定了一点:这一切和苏芷容脱不了干系。他谢过张婆婆,
转身往镇西的苏家走去——下一个要找的,就是苏芷容的父母。苏家曾是杏林镇的富户,
祖上做过药材生意,宅子是镇上少有的青砖瓦房。但如今走近了看,却透着股衰败的气息。
朱红的大门褪成了暗红色,门环上的铜绿厚得能刮下来,院墙根的砖缝里长着青苔,
连门前的石狮子,也被人砸掉了一只耳朵。陆明轩扣了扣门环,过了好一会儿,
门才开了条缝,一个穿着粗布衫的老仆探出头,眼神警惕:“你找谁?”“我是陆明轩,
想找苏老爷和苏夫人谈谈。”老仆愣了愣,似乎想起了他,侧身让他进来。院子里杂草丛生,
石板路上落满了枯叶,正屋的窗纸破了几个洞,风一吹,发出“呼呼”的响。
苏老爷和苏夫人坐在正屋的八仙桌旁,桌上摆着杯冷茶,茶渍在杯底结了层黑垢。
苏老爷看起来比上次见时苍老了许多,头发白了大半,颧骨高高凸起,眼眶深陷,
眼下泛着青黑。苏夫人穿着件褪色的蓝布衫,手里攥着块绣着残荷的帕子,
帕子边角已经磨破,她的眼睛红肿得像核桃,一看见陆明轩,眼泪就掉了下来。“陆大夫,
是我们对不住你。”苏老爷叹了口气,声音沙哑,“那冥婚的事,都是乌媒婆撺掇的。
”“她说容儿在地下孤单,若不给她寻个夫家,就会缠上家里人,还说你的八字和容儿最合,
是天定的缘分……我们也是思女心切,昏了头,才答应了她。”“乌媒婆有没有说,
为什么偏偏是我?”陆明轩追问。苏夫人摇了摇头,
眼泪掉得更凶:“她只说查了镇上所有未婚男子的八字,只有你最合适。
”“我们问她要八字的凭证,她也不肯给,只说‘照做就是,保准容儿安生’。现在想来,
她根本就是早就盘算好了的!”“苏**生前,可有什么未了的心事?
”陆明轩拿出《百鬼录》,翻到“纸人寄魂”那一页,“我怀疑,她的执念太深,
才会附在纸人上。若能查清她的心愿,或许能化解这邪祟。”苏老爷和苏夫人对视一眼,
神色变得犹豫。过了好一会儿,苏夫人才擦了擦眼泪,低声说:“容儿这孩子,生前性子倔,
不像别的姑娘那样安分。”“她不爱做针线,就爱读些杂记游记,还总说要出去看看。
”“一年前,她认识了个外来的画师,姓柳,具体叫什么我们也不知道……”“画师?
”陆明轩心里一动。“那画师住在镇东的客栈里,听说画技很好,容儿就总去找他学画。
”苏夫人的声音更低了,“我们知道后,觉得姑娘家跟陌生男子来往不像话,
就把她关在家里,还把那画师赶走了。”“从那以后,容儿就天天闷闷不乐,饭也吃不下,
觉也睡不着,没过多久就染了风寒,越来越重……”苏老爷叹了口气,
从怀里掏出一张叠得整齐的画纸,递给陆明轩:“这是容儿去世后,我在她枕头下发现的。
”“画的是个年轻男子,站在河边,手里拿着支画笔,应该就是那个柳画师。
容儿把这画藏得好好的,可见是真喜欢他。”陆明轩接过画纸,展开一看。
画纸上的男子穿着青布长衫,身姿挺拔,侧脸线条柔和,眼神里带着股书卷气。笔触细腻,
色彩用得很淡,能看出作画者的用心。画纸的角落,写着两个小字“柳郎”,字迹娟秀,
带着点少女的羞涩。“那柳画师后来去哪了?”“不知道。
”苏老爷摇了摇头“我们把他赶走后,他就离开了杏林镇,再也没回来过。容儿去世时,
我们也曾派人去找过,可连他的家乡在哪都不知道,怎么也找不到。”陆明轩收起画纸,
心里有了个模糊的猜测:苏芷容的执念,恐怕就是这个柳画师。她生前没能和心上人在一起,
死后被乌媒婆撮合冥婚,才会借着纸人出来闹事,甚至可能……乌媒婆的跑,也和她有关。
离开苏家,陆明轩又走访了镇上几家曾闹过“纸人异动”的人家。镇东头的张家,
女儿生前最爱绣花,她的纸人手里原本拿着个纸做的绣花绷子,后来绷子不见了,
纸人旁边多了块真的绣花布,上面绣了一半的鸳鸯;西街的李家,女儿喜欢弹筝,
她的纸筝断了弦,纸人旁边却多了根真的筝弦,上面还沾着点松香。这些人家的女儿,
都有未了的心事——有的是没来得及送出去的绣品,有的是没学完的曲子,
有的是没见上最后一面的亲人。而更巧的是,他们都说,家里的纸人,
都是在镇东头的“陈氏扎彩铺”订做的。陆明轩的心猛地一沉。所有线索,
似乎都指向了这家扎彩铺。他立刻转身,朝着镇东头走去。
第五章:扎彩秘术镇东头的“陈氏扎彩铺”藏在两栋灰瓦房之间,门面窄得像道裂缝,
挂着块褪色的木匾,“陈氏扎彩”四个字被风雨浸得发黑,边缘还翘着几块木皮。
陆明轩走到门口时,正撞见一阵阴风卷过,
铺子里飘出股奇异的气味——是朱砂混着糯米汁的甜腻,裹着纸浆腐烂的霉味,
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、类似香灰的气息,闻得人鼻腔发紧。他推开门,
门轴发出“吱呀”的哀鸣,像被遗忘了多年的老物件突然被唤醒。铺子里没点灯,
只有几缕晨光从屋顶的破洞漏进来,照在堆积如山的纸人纸马身上。那些纸人五颜六色,
有穿寿衣的老翁,有提花篮的童女,还有披甲的纸将军,一个个睁着空白的眼眶。
姿态僵硬地立在角落,在昏暗的光线下,竟像一群沉默的活人,
正齐刷刷地“盯”着进门的人。“谁?”一个沙哑的声音从铺子深处传来,
像砂纸磨过木头。陆明轩循声望去,只见柜台后坐着个干瘦的老头,背驼得快弯成了弓,
手里捏着支毛笔,正给一个纸童女的袖口描蓝边。老头穿着件洗得发白的青布衫,
袖口沾着红、黄、黑三色颜料,像是干涸的血。他抬起头,露出一张布满皱纹的脸,
眼睛浑浊得像蒙了层灰,看人时目光散着,却又透着股说不出的锐利。正是店主陈老栓。
“陈师傅,晚辈陆明轩,是镇上的大夫。”陆明轩压下心头的异样,尽量让声音平稳,
“今日来,是受苏家所托,想问问苏芷容**那具‘替身’纸人的情况。
”陈老栓的笔顿了顿,蓝颜料在纸童女的袖口晕开一小片,像块淤青。他没看陆明轩,
只是继续描着线条,声音淡得像铺子里的灰尘:“苏家那个,用的是楮树皮纸,韧得很,
不容易破;”“颜料是朱砂混了鸡冠血调的,颜色亮,能撑到地下;凤冠霞帔的花,
是我用细竹丝扎了骨,再糊的绢,最细的工。”他说的都是扎彩的寻常门道,可陆明轩知道,
关键不在这些。他往前走了两步,
目光落在柜台后的一个木架上——架子上摆着几个未完工的纸人,
其中一个穿着大红嫁衣,身形与苏芷容的“替身”有几分相似,只是还没糊脸,
露出里面的竹骨,像具空荡的骨架。“陈师傅,”陆明轩斟酌着开口,“晚辈听说,
扎彩这行有不少古老的规矩,比如……纸人点睛的禁忌?
”“唰——”陈老栓手里的毛笔突然掉在桌上,蓝颜料溅在他的手背上,他却像没察觉。
他缓缓抬起头,浑浊的眼睛第一次真正聚焦在陆明轩脸上,那眼神里藏着的,不是疑惑,
而是恐惧——一种深埋了多年、被突然触碰的恐惧。铺子里静了下来,
只有屋顶破洞漏下的晨光在缓慢移动,照在那些纸人的空白眼眶上,竟像是有光在里面闪烁。
过了半晌,陈老栓才找回自己的声音,沙哑得更厉害了:“祖上传下来的规矩,纸马不画眼,
画眼不行辔——纸马画了眼,会自己跑出去,驮着亡人的魂乱走;纸人不点睛,
点睛……便通灵。”“通灵之后呢?”陆明轩追问,指尖攥得发紧。
陈老栓的喉结动了动,目光飘向铺子深处的一个黑布帘子,像是在害怕里面会跳出什么东西。
“能通灵的,都是亡人执念深的。”他的声音压得很低,几乎是用气声说,
“尤其是冥婚的‘替身’,本就是替亡人寻伴的,
若是点睛的人心里藏着念想——比如想让亡人完成某件事,或是亡人自己的执念够强,
就能借着纸人的躯壳,短暂地‘活’过来,留在阳间,找那个能了却心愿的人。
”“那苏**的纸人……”“不是我点的!”陈老栓突然拔高声音,手猛地拍在柜台上,
桌上的毛笔都震得跳了起来。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,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厉色,
却又很快被恐惧取代。“我陈家祖训,绝不给冥婚纸人点睛!那是要遭天谴的!
当年乌媒婆来取货时,就不对劲——她盯着纸人的脸看了半天,
还问我‘点睛用什么颜料好’,我当时就劝她,说这是禁忌,她却只是笑,
笑得我心里发毛……”陆明轩的心沉了下去。线索又绕回了乌媒婆身上,可她已经失踪了。
他盯着陈老栓,发现老头在说“乌媒婆”时,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柜台的木纹,
指节都泛了白——他不仅仅是害怕,更像是在隐瞒什么。“陈师傅,
”陆明轩放缓了语气,尽量让自己显得可信,“苏**生前似乎有未了的心愿,
跟一位姓柳的画师有关。您在扎彩铺待了这么久,镇上的事该知道些,您……”“柳画师!
”没等陆明轩说完,陈老栓突然浑身一颤,像是被针扎了似的。他猛地站起身,
手里的纸童女掉在地上,摔散了一只胳膊,露出里面的竹骨。他的脸色从惨白变成了青灰,
嘴唇哆嗦着,眼神里充满了惊恐,像是想起了什么极其可怕的画面。
“是债……是情债啊……”陈老栓喃喃着,声音里带着哭腔,他蹲下身,
捡起地上的纸童女,用颤抖的手笨拙地拼接胳膊,“难偿……根本难偿……都是冤孽,
都是我造的孽……”“您说什么?”陆明轩上前一步,“您认识柳画师?
您跟苏**的事有什么关系?”陈老栓却像是没听见,只是反复念叨着“情债”“冤孽”,
他的手越抖越厉害,纸童女的胳膊刚拼好,又掉了下来。他突然抱住头,蹲在地上,
肩膀剧烈地颤抖,像是在哭,却没发出一点声音。陆明轩还想再问,却见陈老栓猛地抬起头,
眼睛里布满了血丝,声音嘶哑地喊:“别问了!再问……再问她会来找你的!
她已经找过乌媒婆了,下一个就是你!你快走!走啊!”他的声音里充满了绝望,
像是在警告,又像是在哀求。陆明轩看着他这副模样,
知道再问也问不出什么——陈老栓心里藏着的秘密,比他想象的更深,也更可怕。
他转身朝门口走,刚走到门边,却瞥见铺子深处的黑布帘子动了一下。不是风吹的,
而是像是有只手在里面轻轻撩了一下,露出里面的一角——那是一件红色的绢布,
颜色和苏芷容纸人嫁衣的颜色,一模一样。“陆大夫!”陈老栓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,
陆明轩回头,看见老头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纸人——那纸人穿着青布长衫,戴着顶小帽,
眉眼间竟有几分像他之前听过的“柳画师”。陈老栓把纸人递过来,
手还在抖:“拿着这个……夜里要是听见梳头声,就把它放在窗台上,
或许……或许能保你一夜平安。”陆明轩接过纸人,指尖触到纸衣,
竟透着一股冰凉的寒意,像是刚从冰水里捞出来。他看着陈老栓,想问这纸人的来历,
可老头已经转过身,背对着他,重新蹲在柜台后,像一尊僵硬的石像。走出扎彩铺,
晨光已经亮了些,可陆明轩却觉得比在铺子里更冷。他低头看着手里的青衫纸人,
纸人的脸是空白的,没有点睛,可他总觉得,有双眼睛在暗处盯着这纸人,也盯着他。
乌媒婆失踪了,陈老栓守着秘密不肯说,苏芷容的执念与柳画师有关,
还有扎彩铺里那帘后的红绢——线索像一团乱麻,缠绕在一起,
却隐隐指向一个方向:这场诡异的冥婚,不仅仅是苏芷容的执念,
更牵扯着一场多年前的“情债”,而这场债,正以纸人为媒介,一点点向他逼近。
他握紧手里的青衫纸人,决定再去一个地方——镇外的乱葬岗。
那里埋着不少早夭的姑娘,或许,能找到更多关于“纸人通灵”的秘密。
第六章:情债难偿从扎彩铺出来时,晨光已漫过青石板路,却照不暖陆明轩攥着纸人的指尖。
那尊青衫纸人不知何时变得更凉了,纸衣下的竹骨仿佛在轻轻颤动,
像有只无形的手在里面蜷缩着。他低头摸了摸纸人的袖口,
竟摸到一点细微的、类似墨迹的痕迹——不是陈老栓常用的蓝颜料,而是极淡的墨色,
像有人用毛笔轻轻扫过,画了道若有若无的山水纹。路过镇西苏家时,陆明轩特意停了停。
苏家的朱漆大门紧闭着,门环上的铜绿爬了半圈,门楣上“苏氏府第”的匾额蒙着层灰,
边角还裂了道缝。院墙内的琵琶树探出头,叶子蔫蔫的,









